301.冒牌的海神使者

    人鱼猝不及防被她推得退了半条尾巴的距离。放松地斜倚在一边的银色尾鳍迅速竖直撑起身体，本能般发出低柔的嘶嘶声。

    即使威胁意味明显，这声音听上去依旧悦耳，令人沉迷。很奇怪的是，给她的感觉更像面对未知的危险生物，而不是立场不明的敌人，搞得她有些糊涂。

    人鱼的外表无疑非常美丽。因种种原因聚拢在她身旁的异性们都有着漂亮的容貌，但这是一种不同的、异质的美。银色的长发、苍白的肌肤、紫色的眼睛，面容精致得令人不安，但换个角度又透出诱惑的妖冶来，就像额角几点银鳞随光线变化折射出深浅不一的蓝色。

    尤莉卡至今也见过不少异族。精灵、兽人、恶魔、巨怪乃至神灵的眷族。他们都有某些部位表现出不同于人的特征，却都没有给她这么怪异的非人感。鸣夜的蛇尾甚至比鱼尾长得多，但包括尤莉卡在内的众人只是普通地把这当做一个与他对话时偶尔需要抬脚迈过的障碍而已。相比之下，莫洛涅会帮她系蝴蝶结的小触手都要有人情味得多。

    ……或许是因为人鱼虽然也由杜提拉女神创造，但却背叛她转而信仰海神，并不像其他异族那样与人类有着同一个“母亲”，这才给她一种生疏的怪异感？尤莉卡不着边际地琢磨着。

    虽然之前早已听过歌声与祈祷，但在面前的人鱼开口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他”还是“它”来称呼对方。

    “海神的使者，您是依从祂的意志，为拯救我们而来吗？”

    人鱼将直立的尾巴放下，拉低与她的高度差，似乎是个表示友好的举动。不过眼睛还是好奇地在她的双腿上打转，很想继续刚才的行动一探究竟。

    尤莉卡下意识拽了拽裙摆，这才发现衣服居然是干爽的。抬手时能感受到身周被拨动的水流，但水的阻力仿佛不存在。而能在水下呼吸说话这种普通魔法也能做到的小事就更不用提了。

    海神的使者？哼，开玩笑，她自己就是半个神明。不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拿来一用也未尝不可。她心安理得地应下这个称呼，开始试图以不太高明的话术套出点情报来。

    与美丽得有些危险的外表不同，这条鱼的性格相当单纯直率。似乎全盘信任她这个“海神使者”，一问就把所有知道的事用那空灵美妙的嗓音一股脑倒了出来。他连说话都像在唱歌，听的时候必须全神贯注，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沉溺在音色里，全然忘记初衷。

    她终于有时间打量所处的地方。这里应该位于某座高塔顶层，墙壁上只开了一扇小窗。透过封窗的黑色格栅只能看到幽暗的海底，不过远处依稀有一簇簇灯光。

    看样子陆地传闻中“消失”的人鱼一族依然存在，只是回归海底，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不过这些可以放到后面，重点是审问这个将她拽下深海的家伙。

    “风暴？船只？”

    银发的人鱼摇头。尤莉卡这才注意到他下颌两边到颈侧生长着数道细细的裂痕，那是人鱼用来在水下呼吸的鳃。他的呼吸稳定而缓慢，只有一直盯着才能看到难以察觉的翕动，在苍白、修长的颈项露出一线人鱼血液的淡蓝。而银发中人类耳朵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花瓣般透明轻薄，层叠的短鳍，随头部动作在海水中纱绸般飘动。

    “您是在我祈祷时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尤莉卡大人。”他将手向身后一指，手肘处也同样垂着飘逸轻盈的鳍，“请看，我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那条优美的银色长尾用力一甩，突然响起层叠的金属那沉重、生硬的拖曳碰撞声。

    这里与窗外同样黑沉昏暗，只有房间中央海神的巨鲸雕像前放置的几块晶石散发微光。所以尤莉卡之前完全没有察觉，他的鱼尾后拖着长长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锁链。

    链条一头的锁扣死死箍在鱼尾下方较细的部位，另一头连着角落里篆刻符文的石柱。看样子若想挣脱，非把尾巴撕成两段不可。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破开水流的声音，有人粗暴地用钥匙转动门锁。作为冒牌使者的尤莉卡不待提醒，就迅速躲到那座巨大的海神雕像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