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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她的虞美人结了好多小花妖(生产,养崽)

    拢上门,放下帘子,昏暗不见光的屋子里,摇穗将倌虞搂进怀里。

    “妻主……”

    他身上在发抖,鬓边发丝被泪濡湿,呼吸里全是痛与战栗。

    “不怕,阿虞不怕……”摇穗吻在他细白黏腻的颈间,抱着倌虞在阵痛中颤抖的身子,抚摸着他的腰腹,胸口好似裂了一道口子,血糊糊的。

    在最痛的记忆深处,千年前的长虞妖宫,她赶到的时候……

    满地花浆里有一颗四分五裂的小花籽。

    倌虞经历过什么,她没能亲眼看见。

    可时隔千年,早已心境成熟、温婉乖顺的虞美人少年,仍然在她怀里哭得崩溃,忍着生产的剧痛怕得发抖。

    他是那么一个倔强勇敢的小花妖,守在人间等了她一千年。

    摇穗没见过他这么软弱的样子,丢盔弃甲只剩下流泪。

    呲……

    狭长的骨骼刺破女子的衣裳,从背上伸展出来,像巨蛛的触手,密不透风将整间屋子擒住。

    小木屋外,远远等候的申悦、芝兰同时回头,惊诧地察觉到一股带着腥味的浓重妖气,一时寒毛竖起——那是可称世间数一数二、纯正大妖的气息啊,寻常小妖只怕闻风丧胆,站都站不起来了。

    屋内,流动的妖气如星河闪着碎光,将空间割裂。

    千万骨骼的中心,摇穗一双眼红得滴血,唇间也有獠牙显露,慢慢低头,将一个珍爱之至的吻小心印在倌虞唇上。

    “我在呢,这次我守着你,哪都不去。”她凝视着少年在阵痛中雾蒙蒙的眼睛,又吻了吻他的眉心,那里已在羸弱的分娩中浮出妖纹,是风华绝代的虞美人花瓣啊。

    “申悦和芝兰,还有菇菇谷的大家,都很爱你,这里不是长虞妖宫,这里没人会伤害阿虞,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们。”

    她亲吻着爱人隆起的腹部,热泪落下来,将他在臂弯里拥紧,哽咽着语句不清:“对不起,阿虞对不起。”

    银星一般的泪光,从倌虞湿润的睫毛滑落。

    他的身体依然颤抖,蜷在她心口,在耐心的亲吻和安抚下哽咽着,却不再抵抗了。摇穗抚着少年玉白的腿壁,一点点摸了进去。

    圆圆软软的一颗小花籽已经露头了,生生被阻拦在腹中不得降生。

    “呃……”倌虞鬓发痛得湿透了,翕动着睫毛,喉咙里发出轻而碎的低吟,在摇穗怀中颤抖着叼住她的衣襟,随着身体的发力和松懈……

    第一颗温软的花种落在摇穗手心。

    轻巧柔软,比拳头还小巧一些,覆着薄薄的褐色表皮。

    她仔细地捧起小花籽,擦拭清洗,然后包进柔软的绒布襁褓里。

    从小花籽生下来,倌虞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摇穗看出他很紧张,将小花籽包好后便体贴地将襁褓抱给他,笑着吻了吻他的头发:

    “阿虞当年,也是这样一颗小花籽长大的呀。”

    倌虞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软,他将襁褓抱在心口,哽咽着蹭它亲它,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哭得漂亮又心酸。

    摇穗抱着他安慰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额上又出了汗,疼得直皱眉,搂着人亲了亲给他放平。

    花妖一胎多卵,且花种娇小,不易难产,通常产期短,数量多,在没有天敌危害的情况下,繁衍生息极为迅捷。

    摇穗忙前忙后,一颗颗小花籽接生下来,五颜六色的襁褓早写了编号,记着花籽宝宝的出生顺序。每接下来一颗,她都包好了献宝似的抱给倌虞,没一会儿那尚在生产的少年怀里便抱满了小襁褓。

    他一头墨发蜿蜒散开,抱着四个小襁褓抬头看她,还残着疲态而苍白湿漉漉的眉眼,眼神里细碎的光温柔融化。

    摇穗细细摸他肚子,确保没有小花种了,高高兴兴扑上去抱住人搂得紧紧的,撅嘴在他唇角很响地亲了一下:“比我想的多了一颗诶,你什么时候偷偷动心,偷偷分裂的?”

    倌虞把小襁褓一个个在枕头边放好,指尖生起花芽,结成小结界,将孩子们护好。

    这才回身,伸臂紧紧回拥住了摇穗,脸庞埋在她颈间轻而眷恋地厮磨着,眼尾滑下泪来:“因为……我爱你啊……你碰我的时候,不碰我的时候,我都爱你,一直爱你,想你。”

    摇穗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听得耳朵一烫,随即酸涨了眼眶,紧紧搂着他抚摸着背脊,笑了:“傻瓜……我知道。”

    谁会等一个不爱的人等一千年啊。

    千年前她不曾肆无忌惮地爱他宠他,今后漫漫一生,她的小花妖定要做她的掌上之珠,心上明月。

    小花籽们在出生的第二天栽种入土。

    究其原因,主要是倌虞舍不得。刚生下来那天,他抱着四颗花籽宝宝一整夜,满足又谨慎,连摇穗都钻不进他怀里去,只能在旁边抱着他胳膊干瞪眼。

    芝兰腾出了菇菇谷最好、光照最足的一片山坡,摇穗摇摇头,背后伸出几条骨骼,吭哧吭哧挖了几桶泥巴带回去了。

    倌虞是绝不同意小花籽们离开他的视线,栽在山坡上的,怕是焦虑到睡不着觉。

    摇穗于是决定栽在花盆里,就摆在屋附近,让他时时能看见,大不了她每天累一点,早上搬出去晒太阳,晚上再搬回来。

    四颗小花种,在花盆里茁壮成长。

    倌虞警惕到什么程度呢,白日里他在山坡上守着晒太阳的小花籽,晚上也要抱着花盆睡。

    摇穗委屈得很,趁他睡熟,就轻手轻脚偷偷把花盆搬出来,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去,搂着又香又软的小花妖心满意足地睡去。

    早上一醒来,怀里空空人没了,她往山坡上跑,这人一准在那,美滋滋地跟花盆一起躺草坡上,晒着太阳呢。

    她气呼呼的,就地扑上去把这小花妖扒了办了。

    倌虞懵懵的,也不反抗,脸颊红红的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红衣扒拉下来垂在腰下,像虞美人花瓣一般娇美。白皙的肌肤玉瓷似的,他在她身下乖顺地垂着睫毛,似乎知道她不高兴了,被愤愤咬住锁骨也没吭声,还讨好地来亲她,软软地念着“妻主”。

    养大一颗小花籽的步骤是:

    十月怀胎诞下花种,栽种入土,发芽,长叶,含苞,绽放,缔结小花妖。

    刚搬去山坡晒太阳没几天,就有两盆冒出了嫩嫩的小绿芽。

    半个月后,四盆都舒卷出了绿叶;

    4个月后,小巧的花苞出现在茂密的叶片顶部,粉色的,红色的,蓝色的,还有一盆白色的,都是可爱蓬勃的小虞美人花苞;

    半年后,沉沉的虞美人苞蕾比摇穗的脑袋还大了;

    等到花苞吐露,摇穗扒开层层的厚厚的花瓣,奇异的甜香中,白白胖胖吃着手指的小花妖睁眼瞧着她,胖嘟嘟的小手小脚藕节似的 ,婴孩大小,一抱起来就咯咯地笑,跟他们爹爹一样又香又软。

    倌虞整日怀里抱着两个,腿边缠着两个……

    肚子里还揣着不知几个。

    “慢点慢点,不许撞着爹爹。”摇穗冲上去,从他怀里抱开一个,又一个咯咯笑着挤上去要抱抱,再抱开,另一个又缠。

    “没事。”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手臂托着孩子,手里还捏着个拨浪鼓玩。

    摇穗只盯着他隆起的腹部,紧张得不行。

    花妖的繁衍有多快,她算是见识到了。

    谁说的虞美人花妖灭绝的?

    春风吹过,花籽落地,繁花漫山。

    弱小的妖以此生生不息。

    四个小花妖们,和申悦芝兰家的小雪参,都还蹒跚学步的年纪,倌虞腹中第二胎的小花籽亟待降生了。

    摇穗想起当初在小花籽们晒太阳的山坡,被她扒拉个精光吃干抹净的家伙,算算日子就是那会儿怀上的。

    “爹爹,爹爹……”

    小木屋里软软糯糯的嘀咕声此起彼伏。

    摇穗忙前忙后备好了热水,准备了小襁褓,锁上门关好窗,放下帘子。

    回到床前,暖暖花苞灯盏照亮的床头,倌虞腰后垫着靠垫,怀里依偎着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在讲故事。

    他讲得断续,讲一会儿,停一会儿,轻蹙的眉心看得出在忍痛,只是在孩子们面前藏得很好。

    摇穗上前依偎进他怀里,抚摸着快要生产的腹部,替他揉按着腰。

    磨人的阵痛刚开始,距离生产还有不短的时间,她便让孩子们在这段时光里陪着他,一家人在一起,更能缓解倌虞的紧张情绪。

    伤痛不能彻底抹去,但她尽全力给他最安全安心的环境,期望时光与爱能愈合伤口,她心爱的小虞美人再不会被千年前的阴翳笼罩。

    等疼得厉害了,摇穗抬手细细拭去倌虞额上汗渍,吻了吻他开始轻微喘息的唇,回身把孩子们一个个抱出门去,由早等在屋外的芝兰一家带回去继续睡觉了。

    等明天早上,小家伙们一觉醒来,就会看见弟弟meimei们了。

    “穗穗……”

    刚锁了门回到床前,倌虞捧着肚子便蜷进她怀里,手指攥紧了她的衣裳,疼得轻轻发抖,轻哑地不断呢喃:“……穗穗……嗯……”

    摇穗把他揉在心口,掌心轻轻安抚他紧绷的腰腹,肚子里沉沉鼓鼓的,挤满了入盆的小花籽。

    芝兰说,少说有四、五颗小花种。

    摇穗既高兴又心疼,高兴是他孕期身体养好了、心情也愉悦,才会怀上这么多小花籽;心疼是每一次分娩对倌虞而言无疑于撕开伤疤,她不忍看他在漫长的疼痛里流泪害怕。

    倌虞蜷在她心口呜咽,喉咙里发出小猫一般又软又轻的呻吟,疼得睫毛都润润的,被摇穗拥着逐一吻去。

    她的小花妖是个惯会宠人的爹爹,把四个孩子照料得妥妥当当,宠得无法无天,平日里少不了她要唱唱红脸,当个坏人管教管教,不然得宠坏了。

    说起来,不只宠孩子,他最宠最疼的那个其实还是她。

    也不是最近的事,倌虞比千年前体贴、会照顾人得多,她刚回到长虞遇见他那时候,两人新婚,他便是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所有家务包完,做菜换着花样贴合她的口味,连洗澡泡脚什么的他都管,完全是把她当孩子来养。

    后来有了孩子,没等小花妖们学会走路,他又有了身孕,于是摇穗整日看见倌虞怀里抱着、脚下缠着,肚子里还怀着,一边教小娃娃们一边依旧搞家务,趁她不注意就忙碌起来,不肯把活都丢给她。

    他照顾的哪里是四个小花妖和肚子里的,还有她这个最宠最大的大孩子。

    摇穗抗议过好多回,得跟他抢家务,得亲亲哄哄最好把人哄睡着了,她再爬起来悄悄把活都干了,衣裳洗了晒了。回头就见倌虞红着眼看她,非把她抱过来亲着手掌,生怕那一点凉水把她的手泡坏了,那几件衣裳把皮蹭破了。

    不过有爹爹这个好榜样,几个小娃娃也有样学样,抢着干活,从小会体贴人会宠人。

    摇穗作为这个虞美人花妖家族的核心,差点被宠成废物。

    也只有产程里最疼的时候,倌虞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在她怀里撒娇喊疼。

    摇穗搂着她最疼最爱的小郎君,抚着他的鬓发亲吻眼皮,看倌虞颤着睫毛软软地跟她掉泪花,即便这种时候,他看她的眼神里依然是满满的爱意与依恋。

    好在第二胎产程快了许多,两人黏黏糊糊抱了一会儿,就有小花籽下来了。

    摇穗一颗颗小花种接下来,襁褓里包好,依然抱给倌虞,果真如芝兰所说,这回足有五颗小花种,一床都快放不下了。

    等把小花籽们种进花盆,暖阳普照的山坡上摇穗抱着倌虞转起圈来,两人笑着一同跌在遍地花野中,璀璨的日光里她的小花妖长发倾落,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看起来,我们又可以建立一个虞美人妖国了。”

    摇穗笑着打趣他,摸了摸倌虞平坦的小腹,捞住腰把人在怀里压紧。

    倌虞不置可否,轻挑了眉,笑着来吻她:“妻主说了算。”

    摇穗想着,阿虞虽没能成神,如今这人间的生活,儿女绕膝,相爱缱绻,似乎也不错。

    最初知道他是妖的时候,她多少想过寿命的问题,想着自己以后老得掉渣,留他一个人,该多难过。

    后来知道自己也是妖,还是个顶呱呱看起来能贻害万年的大妖怪,她立刻放心了。

    倌虞不知道的是,她说的建立妖国虽是玩笑,却也有几分真意。比如那只意外抓来的灰老鼠,在她帮它恢复妖力甚至功力突破、化作人形后,真心实意拜作了小弟,现在在外面替她笼络些妖怪,跑跑腿办办事。

    新时代的妖,有新的活法。

    摇穗想,她除妖师的手艺可不能丢,那些为非作歹的坏妖,人们总是需要人帮忙的。

    就像申悦和芝兰,虽为妖身,行医济世,也是一种泰然活法。

    岁月还很长很长,她会牵着倌虞的手,和他一起走到天地白头、日月尽处。

    方不负千年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