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消失的城

    15.消失的城

    这半天来发生的事太多，加上受孕缘故，铠的体力多少有些不支。他斜靠在椅背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偏着头眯着眼看侧坐在他腿上的露娜。

    他的meimei倚在他胸前，手上迅速点着终端机的全息屏，似乎正与谁联络。女孩精致的眉眼不带笑意时显得格外冷厉，全神贯注于某件事时，便有种超乎年龄的镇静。

    铠抬手将她颊边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接着便露出脖颈上一道刺眼的黑色金属项圈。刚才两人温存时露娜还开玩笑说这东西像情侣环，一人一只。

    铠却笑不出来，对方脖子上这只根本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个措手不及。

    露娜感受到他视线，偏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放心吧哥哥，李信不会轻易让我死。”

    闻言铠心头一紧，想问她哪里来的底气，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闭了口。

    云中漠地的磁场不仅会干扰机甲的制动系统，同时也会阻断终端设备的联络通道。青龙如今已经陷入停滞状态，铠在不久前也尝试过与孙策他们联系，但消息根本无法发出。

    露娜想必也是同样的情况。她此时能顺利敲键盘的对象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李信。

    铠知道她和李信之间必然有种特殊的联系。

    一想到那男人一脸严肃地说着“我要她”，铠不由磨了磨后槽牙，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

    但看露娜这架势也没有想和他解释的意思。

    铠烦躁的蹙起眉，双手搂住露娜的腰，将人往怀里一捞，　接着头埋进她肩窝里。露娜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他后颈，吃惊问：“哥哥是在撒娇吗？”

    铠摇头反驳，却被露娜误以为他在蹭自己的肩窝，她立刻有种自己也被哥哥依赖着的错觉。或许是因为怀孕导致他情绪起伏，但这样的铠简直前所未有的惹人怜爱。

    露娜第一次真心实意感觉到哥哥能怀孕真好。她抑制不住笑意，轻柔地抚摸他后脑，语气哄小孩子似的：“是不是累了，哥哥睡一会儿吧，这里我来守着。放心，我保证我们都会没事的。”

    铠耳根一红，但没有纠正她的误解，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露娜自然不晓得自己无形中给她哥顺了个毛，还当他哥孕期抑郁，一时间源于Alpha本能的保护欲激涨，捧着她哥的脸颊又亲又抱的安抚了好半响，最终把人哄着枕在自己腿上睡了。

    云中漠地早晚的温差极大，上午来时黄沙万里，遮云不见蔽日，依然能感受到火辣辣的艳阳，烤的人脸颊生痛。到了夜间忽而便飘起鹅毛大雪，温度骤然降到极点。

    她瞧着窗外大漠黄沙之中纷飞的大雪，忽然想起不论是十几天前，还是十年前，铠离她而去的日子都是这样的飘雪的天气。

    十年前的一个很普通的清晨，露娜亲手将铠送离门外。她依然清晰记得她漂亮的、青涩的哥哥弯下腰吻在她的额头，对她说：“我永远爱你。”

    铠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醒来的，金属质地的墙面空白无窗，整个房间处于全封闭式，除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外再无其他设施。他猛地坐起身，第一时间掀开被子去看自己的脚踝。

    那里空空如也。

    铠呼出口气，这才仔细观察自己的处境。房间虽然封闭，但是明亮而干净，隔壁也有卫生间。

    他脖子上的监察环还在，这东西的威力虽不至于伤人性命，但一时半会确实难卸。不过他身上已经换了套柔软宽松的衣服，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保温盒、水壶、水杯。他下床走过去，看到盒子底压着一张仿生纸条。

    ——都是干净的食物，哥哥放心吃。你乖乖休息，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

    铠看着纸条上熟悉秀丽的字迹，慢慢捏紧拳头，仿生纸受到干扰，立刻消散在空气中。他心头翻江倒海，怒火沿着肺腑熊熊燃起，烧得他心口针扎一般生痛。他转身瞪着双眸环顾四周，然而房间空旷到连摄像头都见不到。

    这景象多么熟悉，半年前他几乎陷入同种困境。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脚踝上不再拴着锁链。

    一个人不能、也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然而设置陷阱的那家伙是你最亲爱的人。

    铠松开拳，颓废地坐到椅子上。他其实早有预感，这一次露娜的目的也不会单纯，以她的实力从云中脱身并不是难事，却仍故意被抓去。

    尽管如此，铠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来救她。他不敢拿meimei的安危豪赌，所以无论多少次，他总会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他爱她。

    滑门打开的同时，地震也发生了。

    花木兰闪身而入。联盟声望最高的女元帅此时正身穿李信的士兵同款服饰，淡粉的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她紧贴墙壁，小幅度偏头观察空无一人的走廊，等震颤缓过去才扭过头笑着冲铠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铠。”

    铠点点头，他虽然诧异，但并没问本应在联盟继续接受监管的花木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接着听对方继续道：“情况紧迫，长话短说。你们来之前，我已潜伏在这里几日，但一直没能联系上你们。这破沙漠里之所以会有一层致使机甲瘫痪、通讯终端失联的怪异磁场，全都因为这儿……”

    她躲了躲脚下的地板，“云中漠地的地底，藏着一座巨大的机械城。　你是帝国人，小时候肯定略有耳闻，几十年前，帝国北方边界接壤联盟的行星曾经有座港口城市，那时候帝国正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贵族内乱，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大洗牌，动荡过后，这座城随之消失。”

    铠感到荒谬：“你的意思是，荒漠之下埋的是那座消失的兰陵城？”

    “没错。”花木兰说，“正是曾经的旧贵族兰陵氏的辖地。”

    “刚才发生的地震也是因为这个？”

    花木兰看着地面，道：“他们想重现这座城。”

    “他们是谁？”

    “很多人，”花木兰耸了耸肩，“我的伴侣高长恭，李氏的家主李信，以及你的meimei，露娜·阿尔卡纳。”

    铠的眉心紧紧攥起。

    如果说李信和高长恭的目的是为了复仇，那么露娜呢？她是阿尔卡纳家族历任最年轻的家主、当今帝国地位最为显赫的大公爵、女帝最器重的人之一，她光芒万丈、前途无量，只要她想，什么得不到？

    她究竟还想要什么？

    这时地面再次晃动起来，且比上一次的震感更为强烈，滑门突然自动关闭，随即铠发觉他们所处的房间隐隐有上升的趋势。花木兰看都没看紧闭的门，干脆招呼铠一起走到椅子前坐下，给自己和对方各倒了杯水，解释：“城已经在上升了。等一会再出吧，现在别说是跑了，站都站不稳。”

    铠接过杯子，摇晃的茶水映出他凝重的眉眼，“要想重启这么大一座机械城，他们哪儿来的制动能源？”

    花木兰：“你meimei露娜和海都的星际海盗搭上了线，海盗的头目叫什么来着……”

    铠簇紧眉头，“你是说，狂铁？”

    “对，是叫狂铁。他承诺给予兰陵城充足的能源，甚至必要时还会援助部分军事资源。”

    如果说兰陵是荒星，那海都则是乱星。同样作为接壤联盟与帝国的边境城，海都因地理位置过于荒辟，常年被星际海盗光顾，各方势力盘纵错杂，这颗行星几乎成为默认的“帝联两不管”孤城。在这里，被流放者、海盗、赌徒、雇佣兵、军火贩子……无奇不有。

    铠对这里尤其熟悉，他离开帝国后有近半年的时间都在这儿渡过，他深知海都的人究竟有多么穷凶极恶，而能把这样一群亡命徒纳入麾下的海盗头子更是不容小觑。

    “我从不知道露娜和他认识。”铠捏紧杯壁。

    “岂止认识，看样子你meimei和狂铁交情不浅。能引来这群疯子淌这趟浑水，想来他们给的砝码也足够诱人。”花木兰放下杯子，忽然轻声问，“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meimei为了权利或事其他关于利益的东西而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铠垂下眼，银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面上情绪依然坚毅，花木兰却从他坚硬如盔甲的容颜下窥探到一丝名为悲伤的缝隙，她听到男人说：“可事实上，是我先背叛了她。我为了年少时不堪一击的自尊，放弃了年幼的露娜。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会因为这些而背叛我，我无怨无悔，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但我……我还是希望能继续做她的哥哥，”铠苦笑，“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花木兰望着铠，脸色复杂，半响后自嘲一笑：“是……至少你们还是兄妹，没有什么会比血缘更牵绊人心了。”

    说话间地面震颤的幅度已经变缓，铠喝完最后一口水，对花木兰道：“我要去找她问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

    花木兰挑起眉：“你可考虑好了，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离开帝国的机会。

    联盟虽然明面上下达的任务是配合帝国，一致针对云中漠地。但兰陵城重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自此，帝国皇室、云中漠地、海都，三方势力齐聚一堂，联盟作为事外者，当下最好的选择是抽身而退，说不定还可坐享渔翁之利。”

    “所以我们不会有外援。”铠说。

    “我们？”花木兰似笑非笑，“别乱说，我可没说过我也要去。”

    铠站起来，“我不信元帅违抗军部监管，执意来云中只是为了救我出去。”他看着对方，继续说，“你也有要找的人，我们是一样的。”

    两人对视片刻，花木兰叹了口气，也站起来，“有时候你们beta真的很烦人。”

    铠：“？”

    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花木兰边走边吐槽：“弱感知，就意味着无法通过信息素察觉其他性别的情绪。说好听点，叫做不受影响，难听点，就是没眼力见儿！”

    铠心想，别人他不了解，但他感知露娜情绪一向很及时。

    花木兰一瞧她老战友的表情，就知道此人在想什么，揶揄道：“你当然能感知你meimei！上将，我真想给你面镜子照照，好好看看你后颈的腺体，牙印都快滋血了！没少被标记吧？”

    铠一愣，雪白的脸蓦地变红，他下意识抬手向腺体处摸去，那里确实刚被被露娜标记过一次。

    “行了别遮了。”花木兰从裤袋里掏出一张金属卡，在滑门缝隙轻轻一刷，两侧门张开，“比起这个，你应该先遮一遮身上的奶味，这儿也有不少alpha士兵，你这种状态很危险。”

    铠：“……”

    他瞳孔地震。

    花木兰乐了，“哎，别这幅要死要活的表情，我老婆生过俩，什么事没见过。”她摸摸鼻子，“就是没想到，这才出去半年……好兄弟，进展怪顺利哈。”

    铠已经后悔和她一同行动了，他忍无可忍：“元帅！”

    花木兰当即加快脚步头也不回走出去，“走走走，我还得追妻呢。”

    拐角迎面撞见两个士兵，一看她那身军官级作战服，先敬了个军礼，正准备汇报巡逻状况，忽然看到铠也跟随在其后。

    “侯爵命我带他过去。”花木兰扬起下颌，她久居元帅位，气势一旦摆出，不怒自威，“怎么，军士，你对阁下之决定有疑议？”不等对面作何反应，她继续道，“也好，我现在就联络他本人证实……”

    说着，她抬手按住防护镜侧面的终端按钮，全息屏瞬间铺展在面前，不等她点来联络界面，对面的两位士兵忙让开过道：“岂敢劳烦阁下！您快带他去吧！”

    等花木兰带走铠后，两个士兵继续巡逻，走至禁锢铠的房间时，发觉门并未关闭，显然是用非正常方式强行刷开的。

    两人面面相觑，立刻按向警报器，谁知没触碰到那枚红色摁钮，就被自后欺身而来的铠和花木兰劈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