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沐心贵君

    贵君殿内，线香袅袅，十六瓣青玉莲花香盘已摞了几层厚香灰。看着小桌前专心挑弄碧桃盆景的沐心贵君，想着诺大冷清的宫院，站在一旁小侍是止不住的叹息。

    听见身后又传来阵阵哀叹，沐心放下手中的红玉海棠，有了逗弄的心思，撑着那面刀刻斧凿难掩风华的美人脸，歪头问道：

    “怎么，本君这碧桃红玉春色盆景可是碍着你眼了？”

    这小侍乃是当年随贵君从南国来的陪嫁侍从，打小里一起长大的，晓得是贵君在揶揄自己，也不惧，还颇有所愤的开口：

    “贵君您还有心天天摆弄这些儿个玩意，那凤君殿外可是日日门庭若市，陛下赏的，后宫其他君侍赶着趟儿送的，还有前朝那些个人巴结赠的，玉石多的听说连凤君殿的府库都装不下了。您不在乎也得为您怀的皇脉计较计较不是。”

    沐心瞧着他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颇为想笑，遂即笑道：

    “你也知他们是巴结，有所出即有所求。求不到本宫头上，正省得心烦。安胎扰人，你觉得凤君日子好过？本君且问你，每月宫里给贵君殿拨的那些奉例，玉石，锦衣料子，粮食可有少？”

    被贵君突然问起宫内调度，小侍摸不着头脑，还是回道：

    “禀贵君，未…未曾。”

    “既然并未有克扣，又何故生气。”

    沐心低头拿起一节桃枝，对着光细看，长指捻着底端插入盆景，边道：“本宫若是真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当初也不会嫁她了。”

    似是又想到些什么，眼底划过一丝深意。缓缓道：

    “陛下与我，从前便是同类人，只是如今有了皇儿，我也不愿再理会那些夺利媚主的事儿。你且记住，祸福相依，物极必反，此番造势，自不会如此简单，当心着些吧。”

    小侍闻言思索，越想越惊，后背已是冷汗涔涔，颤声道：

    “该不会是…”

    沐心当即重重拍下一片兰叶，沉声训道：

    “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都给烂在肚子里，揣摩圣意，被人知晓你脑袋都不知何时分家！”

    小侍禁声，再不敢言。

    沐心长指轻拨，从金盘里另拾起一枚宽叶，做完最后的修缀，撑着腰缓缓起身。接过沾湿的帕子，垂眼细细擦拭十指。对小侍吩咐道：

    “唤几人将这盆景好生端着，随我去见陛下。”

    小侍弯腰垂首应声：“诺。”

    姚光今日在上阳殿处理公事，不便待人，命人收下盆景，备了玉辇，又拨了些侍卫护送贵君回宫休息。

    沐心站在殿外，看着前来通报的女帝带刀近侍的脸，认出是姚光在南国时就带在身旁的侍从，想必对那事知晓甚多，遂擒了笑回道：

    “辛苦官侍回禀，即是陛下政事繁忙，臣妾便不多打扰了，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太过劳心。只是本宫有一事欲知，官侍常伴陛下左右，耳清目明，不知可否为本宫指点一二。”

    “贵君请讲。”

    “世人皆道凤君龙凤双生子乃是天赐国运，近期本宫却听闻宫内偷传出诋毁双子星之言。沐心不欲妄加揣测，只是这污秽之言牵扯众多，不知当日在凤君殿的国师卦辞官侍可曾听全了。”

    近侍闻言神色一凛，复而如常，视线扫过沐心贵君微隆的腰腹，无波无澜地回道：

    “国师之言当日即已告知天下，望贵君慎言。”

    自始盯着近侍的沐心自然没错过他突然变换的神情，只是那一眼，沐心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略一思索，指尖微颤，又瞬即握紧。自然回道：

    “即是如此，便谢过官侍箴言了。”语毕，搭着小侍的手上了玉辇，领一干仆侍回贵君殿。

    姚光究竟是如何想法，又欲成何事。沐心斜斜倚在凭靠上，峰眉皱起。

    难道国师之言还与自己腹中子有关？还是姚光的谋划与自己有所牵涉…

    上阳殿内。

    近侍将刚才在殿外的话尽数向女帝回禀。姚光挑眉，搁下奏折，饶有兴致地起身，绕着送来的盆景赏看了两圈。略有神思问道：

    “那日之人可有泄言者？”

    近侍躬身回道：“未曾有人泄国师后言。”

    姚光眼中兴致更盛，笑道：

    “那你是被他给诓出来了？”

    近侍回想自己方才在沐心贵君面前的神情，当即献刀跪下声道：

    “奴侍无用，甘愿受刑，任凭陛下处置！”

    姚光笑着摇头，挥手让他起身。行至案前，双指敲击几下，就有暗格弹出。又取出一小袋纸包递给他，才正声道：

    “你做的很好，将此物交予贵君，他知晓是何物，再转告他一句话。”

    近侍小心接过纸包，垂首等候女帝下言。

    “就告诉他，当年之诺，期限将近，朕，从不食言。”

    贵君殿。

    刚收下物件的沐心死死盯着眼前的带刀近侍，语调艰涩：

    “她…陛下真如此说？”

    近侍一言回道：“是。”

    人走殿空，沐心抓着手中的纸包指骨泛白，深吐几口浊气，似是讥讽似是认命。

    都这么些年了，那人最在意的果然只有那几样东西，什么承诺之限，都是她一箭双雕借力打力的引子罢了。

    松了手，双手抚上孕肚，沐心眼中柔情闪烁，自有了身孕，当初在南国的纷争也算是彻底放下了。本想着往后就好生陪着孩子，这宫墙下的日子也可以乐得轻松。轻拍小腹，戚戚想，只怕今后要余你一人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