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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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的财政官员们焦头烂额,三月以来频繁的结算要求让他们的工作量激增,但也只能忍着。击退奥斯曼之后,皇帝对首都有更高的掌控要求,虽然以平和的方式表达,倒也让他们感到了危机。毕竟胜利让皇帝付得起钱,首都先是招聘增加,然后涌入的人也多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藤丸立香再次凯旋而归,威尼斯人看到三十艘舰船的混编船队就不太想打,做了些零星抵抗就被推平了。按本朝惯例,她又把沿途课了一遍。港口的收益可比农庄高多了。虽然但是,君士坦丁堡对黑海的海关收入就此增加,是更好的一步。 按帕里奥洛格斯惯例,在凯旋前夜皇宫又遭到了短暂的暴乱,只持续了半个小时,近卫队依然把亲戚们押进监狱。家丑不可外扬,君士坦丁这回没哭,只是一夜没睡,早上,一眼假的账目送来,他捏着报告和奥尔加玛丽汇合,去港口迎藤丸立香,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教皇的粮船,这让他心情好了点。 “教皇人还怪好嘞,”藤丸立香说,“以后不阴阳他了。” 就在他们准备回皇宫的时候,海上另外开进来一支挂着双头鹰旗的船队,其中有一艘老旧战船,在这挤满多层战船的港口里略显寒酸。君士坦丁看到甲板上的科尔基斯魔女和摩利亚君主,不由失色。 君士坦丁非常了解两个卧龙凤雏的老弟,迪奥多雷真有打仗的本事,但他更乐意搬弄权术让别人来收拾自家人,并视此为成就,就算在帕里奥洛格斯里也是很典的。托马斯反过来,所以两位在摩利亚的争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先前他也劝过,托马斯一直跟着他,倒是想听他的话,但是前苏丹对首都发起总攻时,分了一支兵去攻打摩利亚,让托马斯腾不出手。现在人来了,很大可能是输个精光,被魔女捞到残部、投奔他来了。 君士坦丁先让官员们把藤丸立香迎进城去,藤丸立香要一起走,她对自家从者惹祸的水平一清二楚,一定要当场说明白才行。奥尔加玛丽不得不出面,要求藤丸立香先完成迎接庆典。所有的人都憋到晚宴后、加开一个夜间会议,才在皇宫议事厅里把这事理清楚。 “托马斯,这做得……不明智。” “我要陪你一起死,”老弟回答。 根据藤丸立香事后从美狄亚那里的了解,这皇弟托马斯虽然有点憨憨,倒也不是傻子,见了美狄亚的魔术,觉得一切并不简单,就问魔女jiejie圣杯到底怎么个事。 这句魔女jiejie叫到美狄亚的心坎里,她也是有过弟弟的人,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发生,她也是受不了弟弟撒娇的。魔女就不欺瞒,用麻瓜能懂的话把事态解释清楚。 听了泛人类史的史实,摩利亚君主更觉得不虚此行,反正首都沦陷就是早死晚死,在那边没能陪老哥一起死,那在这边团圆也不错。只是没料到老哥有了机械降神迦勒底和最强外挂藤丸立香,那没他什么事了。所以反而美滋滋地向老哥借兵,准备杀回老家,给亲戚们点厉害看看。 “托马斯,你这个自私鬼,总要让迦勒底的将士们休息一下吧。” 君士坦丁微笑着说,那声音卸除了皇帝的庄严、指挥官的粗暴、演讲一般的节奏控制,转为快速、懒惰不走心、还带点无奈,全然是寻常人家哥哥训斥弟弟的口吻。 藤丸立香切换私聊通讯:“佩佩、佩佩,你看这一个钢铁兄控,一个爱弟狂魔,会不会……” 佩佩放下梗指南文库本,“日防夜防,骨科难防”,这是他的锐评,并做好了当晚令咒酒精中毒的准备。 当晚自然是托马斯独酌,君士坦丁陪着。两人在破旧的漆色镟木雕花卧榻上调笑,老弟先一个量子纠缠被打:做王子的时候选择跟随老哥,家族内战的时候一起被亲戚打,托母亲的福,安然无恙;在摩利亚和柯林斯一起被苏丹打,差点都死了;分开了还是要被下一个苏丹打,一个在首都承受国运,一个在摩利亚被堵着无法施救。 抱怨归抱怨,这时候的话还是笑着说的。君士坦丁接受弟弟的拳打,搂着他宠爱地拍拍。 酒过三巡,调笑变成痛骂,他们骂王朝数百年留下的巨大亏空,骂纷乱不断的内战,骂海外的债务、皇冠和加冕的耻辱,骂父亲曼努埃尔和哥哥约翰的昏庸,只求国祚不断在自己手里、全然不考虑后人的难处,骂命运的残酷,为什么让他们生晚了几百年,全然没有半点机会。 对于这份工作的前两任,君士坦丁也有很大意见。父亲没有选择他继位,姑且认为那时他还不成熟——他是这么说的,但是看前朝的祖孙共治,没有孩子不想受宠。哥哥前往西方之前留他摄政,这让他多少有点希望,但是竟然死了也没提传位,称得上恶毒。 “你能做实事,他们完全不行,所以他们看不上你、只想用你,”这是托马斯的评论。 君士坦丁虽然没打过什么好仗,但他的所有是靠战争得来的,无论是翻起来卷下去的希腊土地还是泛人类史的殉国,这和花着国库钱跑去求西方的两位软骨头前任截然不同。他不愿这么想,因为工作的前任也是家里人。 只是家里人坑得有点过分,更令君士坦丁感到耻辱的是,在他出生之前,前朝就已经对苏丹俯首称臣,甚至他自己的皇位都是苏丹穆拉德二世指定的。当时让他恶心了好一阵,一方面是因为苏丹,在他看来,对方只想要一个能获得前线成果的封臣,而君士坦丁在和苏丹撕破脸之前的征战中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他打下的土地被认可成为奥斯曼宗主国的领土。为他人做嫁衣,算了吧。 他的恶心更多是因为可恶的家,可恶的哥哥。当时他是抗拒皇位的,皇位后来也抗拒他。如果没有母亲,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那个时候,或者变成和前朝一样的混账。 “不怪别人说,咱家大多数人不如老苏丹有眼光,”老弟坦言,一句很典的帕里奥洛格斯发言。君士坦丁收起调笑,让老弟别说了。托马斯听他的,很快变成纯粹的脏话满地。君士坦丁对老弟还算宠爱,所以没喝也跟着上了头,他又对父亲、哥哥发了牢sao,除去公务和烂摊子,抱怨他们作为家里人的那部分,顺带抱怨当朝可恶的亲戚们,一气之下把暴乱和贪污的事情说漏了嘴。 托马斯沉默良久:“还在牢里,就把他们都杀了吧。” “不行!要是那么做,我和前朝又有什么区别?会让母亲的努力白费。” “你死了她的努力才白费,”托马斯放下杯子,看着他的皇帝老哥,“你选择做母亲的儿子,保卫这个破烂祖国,这是我听她话、跟随你的理由,也是我这辈子能做出的唯一选择。你死了我的努力也白费了!” “不行……” 这是他在英灵座上的一部分,绝对不能动。 “我没得选,才成为父亲的儿子,和迪奥多雷干了那么多年,亲戚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没区别,”托马斯站起来,拿过卧榻旁的长剑,“在魔女老姐说的历史里,我没能保护你、没能帮你成事。这有厉害的迦勒底人,也轮不到我。也就只能替你弄脏手了,把名单拿来。” 君士坦丁再次拒绝,他老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托马斯也是家里人,懂怎么行贿、分裂、挑拨离间,不用不过是受了老哥影响。但凡要用,拿到一份该死的名单不是问题。 他的弟弟走出房间,在母亲的画像前祈祷一句:“主啊,神圣的母亲啊,愿帕里奥洛格斯的污秽消失!” 君士坦丁赶紧跟上去,没有拦住,撕扯之中两人出了门,撞到熟悉的面孔:索多玛之兽、毒师和手持希腊火发射器、奔着皇帝和摩利亚君主性命来的其他帕里奥洛格斯。 君士坦丁拽住老弟,这是该他处理的事。托马斯给了老哥一记耳光,“醒醒吧”,他叫来手下人,冲出去。 几个老近卫知道这两兄弟关系亲近,看到皇帝准备应战、反被摩利亚君主狠狠一把推回寝宫门廊。大概也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叫喊着保护皇帝、淹没他的声音、将他拥回房间。 藤丸立香和奥尔加玛丽也被吵醒,这是她们第一次直面巴列奥略宫廷的内乱。奥尔加玛丽守在房间里,藤丸立香带从者应战。 这记耳光打得君士坦丁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圣杯。通常他不许愿是因为代价和后果总有其一是无法承受的,只有他和圣杯知道。魔术器械不能讨价还价,这就很讨厌。但紧急时他也会不顾一切。既然土地和圣杯允许他活下来,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能够带着这些旧时代的阻碍前行,就像前朝那样带着顽疾苟延残喘?君士坦丁问圣杯,圣杯没有回答。他带着模糊的愿望,不确定要付出的代价。 “最后的奥古斯都在此,以——” 奥尔加玛丽抬起魔杖,华光四射,一道星辰激流打断了他。 “我不管迦勒底的私事,你也别管我的!” “不要和我犯一样的错误!”她说,显然,面对雷夫的时候,她是有机会反应的。或者说在之前的十几年,她都意识到了。只是…… 君士坦丁不愿意承受她的期望,也不能跟盟友正面较劲,那样会加剧分裂,他像困兽一样在皇宫里踱步,直到叛乱结束。 寝宫的叛乱者只有几十人,被摩利亚君主和他的士兵杀光。当夜,首都监狱里的帕里奥洛格斯们被砍得人头滚滚,因为无从知晓名单,摩利亚君主从监狱出去后,看见脸熟的亲戚就挥剑,被藤丸立香拦住。 “叛逆的杀掉了,剩下的人自然会归顺,不需要做这么绝。” 托马斯也是个听人劝吃饱饭的,挨个吓唬一遍作罢。这恐吓确实起了作用,一些亲戚主动选择离开宫廷、成为修士。没走的则老老实实,软骨头跪谁不是跪,跪皇帝还比跪苏丹少走几步。所以下一批交给他老哥的账都是对的,这状况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 藤丸立香没动手,只是保护着托马斯在城中行进,她第一次感到这个躺平挨打的王朝偶尔也有几个硬茬,有点意思,就给日记本新开一页《特异点拜占庭简史》,对于当时的事情留下不押韵的标题:妙求圣杯柯奇斯魔女巧成拙,护兄心切摩利亚勋爵清君侧。 至于这本日记后来被迦勒底作家组得到,化为华丽戏剧、引发各种麻辣事故,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次日,叛乱的消息在城中如海雾般弥漫开。内乱也是前朝传统艺能,首都国民很习惯。但是这么利索的倒是头一回。 君士坦丁感到自己的底线被撕开了,他请奥尔加玛丽让藤丸立香加急去一趟摩利亚,把剩下的亲戚们扫平。虽然迪奥多雷背后联合了奥斯曼和威尼斯的外人,但在藤丸立香看来都是弟弟,真是a过去就完事。 君士坦丁送舰队开出海港,他对这次行动唯一的要求是让迪奥多雷少遭点罪。 藤丸立香就打了一个闪击,摩利亚港口的威尼斯人见到四十艘战舰的舰队直接四散溃逃,大家是来做生意的,玩命不值当。 登陆没遭到什么阻碍,迪奥多雷躲在他的堡垒里不出来,陆战会有点麻烦,藤丸立香想到临行前的要求,一点不想浪费时间,当齐格化身的巨龙法夫纳在空中出现时,迪奥多雷彻底崩溃,他没有迎击空军的想象力,几轮炮击和箭雨之后,法夫纳悬停在他窗前,他当场开城投降。 “我要见皇帝陛下!”迪奥多雷要求。 “老哥不会来,”托马斯拒绝投降,砍掉老弟的脑袋,摩利亚合而为一,帕里奥洛格斯的内乱至此落下帷幕。